【菇卡原作向接龙】云野篇 Daylight Prairie
下一棒: @贺山
1
如果有人问双子,王国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什么时候,他们很难回答出这个国度是在什么时候建立,又是在什么时候扩张领土并走上正轨的。他们刚诞生时还未被冠以霞谷的名字,毕竟那段时光太过遥远,而霞谷还没来得及在王国的版图上出现。
“那么我们是怎么来的呢?”小女孩睁着一双求知欲旺盛的眼睛,问知识渊博的年轻旅者。Alef心底暗道糟糕,支吾了半天答不上来。孩子们的年纪尚不足以让他们了解到生命繁衍的本质,于是他思索该如何以一种模糊又充满想象力的表述搪塞过去。
“是天上的星星变来的。”
还没等他开口,一个温和的嗓音响起。他的哥哥Daleth适时解围,走上前来摸了摸孩子们柔软的头发,“你们不忍心看到爸爸妈妈孤单的模样,就从天上落下来,落在家里的那张摇篮里,变成了爸爸妈妈的孩子。”
“好了,该回家了,天色不早了。”Daleth没给孩子们追问的机会。云野和煦的风渐渐转凉,那是太阳将落的信号。他向依依不舍的孩子们告别,于是那群不安分的小豆丁只好一边挥手一边扇动斗篷飞离了两个人的木屋,迎着夕阳,扑向了父母的怀抱。
“不愧是你,真是浪漫的说法。”等到那群孩子飞远了,Alef才笑着说。
Daleth耸耸肩:“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事实——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来的吗?”他说。
Alef愣了愣,欲言又止。
他们并非没有想过追溯自己的起源。他们的记忆始于一片浓雾,醒来时身边除了浓得看不清前路的雾就只有彼此。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双生子的概念仿佛被直接种入他们的脑海中,不需要刻意引导就知道他们共享同一个灵魂。他们相伴着穿越陌生之地,直到浓雾褪去,眼前出现一个山洞。晨岛的引渡人已经等候许久,慈祥的老人站起身,招呼他们上船——他会送他们去往云野,而脚下就是一个崭新旅途的起点。
“我们是谁?”在登上那艘小舟前,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出口,就像许多年后围着他们的孩子那样,问出最简单也是最难回答的问题。
“你们是星星,是光的孩子。”引渡人说,“欢迎来到人间。”
起初他们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他们需要用实践去寻找答案。他们稀里糊涂地在云野的一座浮岛上安了家,邻居并不多。整个浮岛的人都不多,但是大家开着异想天开的玩笑,说总有一天会建立一个国家。
他们刚到云野的时候还没学会飞行,经常被风刮得一头栽进云海,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不过这都无伤大雅,他们依旧可以跌跌撞撞地生活下去。这座浮岛已经被居民们建设得十分繁荣,隐约可以窥见一个小小社会的雏形。他们并没有具体的时间概念,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渐渐形成了习惯。不断有新的伙伴加入,他们性格各异,相同点是都懵懵懂懂地从晨岛的那片浓雾里走来。
在数到第一千个日落的时候,他们的身边出现了微小的变化——有一对伙伴坠入爱河,他们的结合让冷冷清清的小木屋变得热闹非凡。当第一声啼哭在浮岛上响起时,他们就再也没有迎来从浓雾里走来的新同伴。Daleth隐约产生一种错觉:那些小小的、稚嫩的生命和他们是不同的,从母亲的子宫里诞生和从雾气中醒来终究不是一回事。
“也许那个引渡人说的是对的,”Daleth觉得自己大约摸到了生命的真谛,“可能我们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有什么关系呢,哥哥?”Alef看着那对幸福的夫妻,“无论以怎样的方式诞生,我们都会是兄弟。”
效仿第一对夫妻的伙伴越来越多,浮岛上的新生命让这片不大的地方热闹起来。这座浮岛从最初的渺无人烟变得充满欢声笑语,孩子们渐渐长大,从只会牙牙学语的婴儿长成了喜欢四处奔跑跳跃的孩子。这浮岛已经被渐渐建设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小型部落,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最初组建了家庭的那几对夫妻也在慢慢地变老,只不过这些变化都缓慢且不易察觉。Alef发现这一点时正久违地和曾经的伙伴聊天,他看到对方的眼角长出了细纹,双手和皮肤都变得粗糙干枯,再也不像初见那般精力充沛。
这是无法避免的。当人们领悟繁衍的真谛时,时光就开始在他们的身上流淌。对方有了妻女,从男孩成长为男人,从高高在上的星星变成会生老病死的凡人。诞生得相对较迟的几个年轻人,比如Alef和Daleth,正逐渐从茫然无措的少年成长为建设浮岛的中坚力量,终有一天能接替老去的前辈,完成他们的愿望:建立起一个国家。Alef和曾经的伙伴打趣,说他总有一天会变成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就像晨岛的那个引渡人一样。
他看着男人招呼着不远处玩耍的小女儿,看着他们和自己告别后,踩着夕阳照耀的金色草地一起回家。他站在原地难得思考起诞生的意义所在,曾经的伙伴终究会变老死去,新的生命会像当初的他们那样茁壮成长。人们的活动范围从大的浮岛社会缩小为小家庭,生命在不断的轮回中循环往复。当他们也老去时,浮岛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2
他们不记得自己在云野度过了多久的漫长时光。星星变成的孩子似乎都无惧死亡,比起死亡他们更害怕无趣和孤独。有人离开了安稳的浮岛,放弃了自己所熟知的一切独自踏上旅途。他们离开前说要去探索新的世界,一去就是十天半月,时间久了Alef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还能平安归来。虽然离去了一批人,但是浮岛的人数却有增无减。第二代的孩子成长了起来,然后是第三代,第四代……浮岛渐渐变得拥挤,当初离去的那批旅行者,又或者是先驱者,似乎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Alef的血液里流淌着冒险的因子,当先驱者发现新原野的消息传来时他彻底坐不住,终于决定迈出崭新的一步。
“我们也去旅行吧!”他对Daleth说,“我听摆渡人说,海洋和山脉都是存在的,我想去亲眼看看,而不是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蹉跎时光。”
Daleth正在教小孩子利用蝴蝶补充的能量飞行,他静静地听着Alef滔滔不绝地构建他的宏伟蓝图,等到对方终于一口气说完了天马行空的旅行计划,才轻轻摇了摇头,说他现在走不开。
Alef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间,他看着被孩子们包围的Daleth,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话并不准确——无所事事蹉跎时光的只有他一人,但是Daleth已经成长为了浮岛上最有声望的引导者之一。
他早该想到这一点,在他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清闲时,Daleth则日渐忙碌。Daleth已经不再是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迷茫星星,他迅速地适应了这个世界,足以把兄弟俩的生活都料理得很好。Alef生活在兄长的保护伞下,依旧如刚入世那般天真直率。Alef以为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无惧孤独,无论多么漫长的时光都能一同走下去。然而事实是有没有他都一样,Daleth没有他身边依旧欢声笑语,他没有Daleth则会重新变回一颗孤星。
在那一瞬间他终于下定决心要脱离兄长的保护,他不想再作为双子中的弟弟依附兄长存活,而是作为一个独立的、能和兄长不分上下的人存在。Alef离开时整个浮岛都在沉睡,只有月光沉默地照耀大地,在寂寥的夜晚见证了一颗星星的决心。
云野广袤无边,他一路走过浮岛和翠绿的平原,见过垂暮老人和稚嫩的孩童,兜兜转转,回到了刚开始的地方。云海的渡口看起来有些熟悉,一艘破败小舟在渡口边沉浮,Alef冥思苦想好一会儿,才猛然想起那是载着自己从晨岛到云野的小船。
晨岛终点难得迎来了客人,石头堆建的简陋神殿中走出来一位老人,Alef认出他就是晨岛的引渡人。对方的样貌和过去的百年相比没有任何变化,时间在那张苍老的面庞上永远停留,不再刻划新的年轮。
“年轻人……很高兴能再见到你。”引渡人说,“你来晨岛看望我这把老骨头吗?还是说你想去探索新的世界,不曾想却误打误撞地迷路到晨岛来?”
Alef面具下的脸因被点破了心思而燥热,他对这位最初的引路人尊敬有加。“抱歉,前辈,我的确是因为后者的原因才来到晨岛……不过我保证今后会多来看望您。”
“有这份心思就已经足够。你既然已经来到了晨岛,我也不会让你白跑一趟。”引渡人说,“像你一样跑错方向的年轻人有很多,你的伙伴曾经请求我替他们指明方位。那些小家伙,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试炼的传说,一门心思地认定那是梅迦给予他们的机会,坚信通过试炼就能带领浮岛进入崭新的纪元。”
“梅迦和……试炼?”Alef从前辈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是万物的起源,他们都从中诞生,并终将回到光的怀抱。
“我并不建议你前往试炼。”引渡人摇头,“而你最初的目的也并不在此。你只是想要探索浮岛外的世界,不是吗?那么,遵循内心,一直前进吧。”
引渡人说,不等Alef回答便举起那跟比他还要高大的拐杖——又或者是法杖,云海中翱翔的白鸟因他的动作而聚集环绕。他猛地挥动拐杖指向天边,那群发着光的鸟儿跟随他的动作向云端飞去,连绵成一条耀眼纤细的道路。
“跟着这群光之生物。如果你想探索云野的尽头,他们会引领你前往想去的地方。云野虽大,这世界却比云野更广袤。”引渡人说,“前方路途遥远,有个旅伴要轻松得多。不过,既然你现在独身一人,我也只能祝你成功。”
Alef向老人道了谢,再一次以晨岛为起点,踏上了探索这世界的旅程。他在路上一直思考引渡人所说的试炼为何物,但是听引渡人的语气,试炼或许充满了危险,贸然前行会为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希望在探索结束并见到哥哥时再与他商量,或是向那些经验丰富的先驱者们打听。
第一次走这条路时他有Daleth相伴,虽然前路迷茫,但两个人一起走下去总归会给心灵带来些许安慰。他日夜兼程地赶路,累了就在云海中的小小礁石上歇息,像极了四海为家的燕鸥。偶尔他也会想到Daleth,在脑海中假定他发现自己不告而别的种种反应。Daleth可能会失望或者大发雷霆,Alef也只能在心底对他说一声抱歉。
这趟旅程让他几度迷失方向,当他第二十八次看到云海尽头徐徐升起的朝阳时,他终于抵达了引渡人所说的云野尽头。
3
“我知道你弟弟去了哪儿,他曾像你一样拜访了我。”引渡人对Daleth说,“你也是误打误撞地迷路到晨岛来的吗?”
“不,我……”Daleth斟酌了一下,“其实我并不确定他在晨岛,但我隐隐觉得他来过这儿。”
“你弟弟想去探索云野的边境,期冀找到云野以外的地区,我替他指明了方位。”引渡人说,“你的直觉没有错。不过,若是他中途改变了主意,偏离了航道,找到他就要困难得多。”
“不,我并不了解他。我甚至不知道他最初究竟打着什么主意。”Daleth苦笑一声,这是他作为兄长的失职。于是引渡人也不再多言,而是直入主题。
“如果你看到了一座被云墙所包围的巨大浮岛,就说明你已经到了边境。那座浮岛的高度将超越你的想像,仅凭一个人无法飞跃。”
Daleth顺着引渡人指明的方位一路向东,在路上打听了无数个人,期望找到Alef的踪迹。Alef悄无声息地独自离开在他的意料之外,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对弟弟了解甚少。过于漫长的生命让他多少忽略了Alef的感受,以为他们今后还有无数个日子可以挥霍。他意识到自己正渐渐变得麻木,曾经所重视的亲情和友情在新生和死亡的轮回中淡褪,鲜明真挚的感情在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更迭后失去了色彩。Alef的离去像是一个导火索,当他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时,麻木的心脏就像被针刺的气球,脱力感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不记得自己在漫无边际的云野找了多久,浮岛之外渺无人烟,孤独感伴随着整个旅程。当他筋疲力竭地看到太阳第二十八次升起时,他终于到达了引渡人口中的边境——那座高得离谱的、被云墙包围的浮岛。
4
Alef尝试了很多办法通过那片云墙,但是每次都无一例外地被狂风吹了回来。云层厚重到看不清前方的路,他确信若一意孤行,自己会被那狂风撕碎。然而那座浮岛又实在太高,他的能量不足以支撑他飞到那么高的地方。
如果他在这里放弃,迄今为止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泡影。他在边境徘徊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赌一把,借着风力飞上去。他在边境做足了准备,一连测了好几日的风向,推算出哪个时间的风力最大并能为他所用。他从来没飞过那么高的地方,走过的道路随着高度的爬升在眼前如画卷般铺展开,曾经落脚的岛屿在他的视野里缩小到不值一提。即将接触到一个崭新世界的兴奋感压过了内心的恐惧,然而他还是错误判断了风的变化无常和随心所欲,在他离浮岛还有不到三分之一的距离时,骤然改变的风向就如同平静海面上猛然掀起的巨浪,让他瞬间失去平衡,像一颗流星直直下坠。
失重感让他心慌意乱,他伸出双臂试图从虚空中抓住什么好稳住平衡,然而边境的高空又有什么能让他抓住呢?他的耳边只有尖啸着仿佛在嘲笑他的狂风,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嘲笑他仅凭一人就想找寻到新世界的妄想。无数纷乱的记忆在脑海中浮光掠影地闪过,从他决定启程时一幕幕倒退,最终定格在他和Daleth从晨岛上醒来、茫然地面面相觑的模样。
他拥有漫长的生命,不代表他不会迎来死亡。他并不后悔这一趟旅程,但是当他想到Daleth还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想到他单方面地和Daleth赌气,急着证明自己、招呼都不打一声地出走,遗憾的情绪就如同冲破了胸膛的蝴蝶,和他的身体一同急速下坠。
就在这时他模糊地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长唳,伴随着身下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触感,下坠停止了。他惴惴不安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只巨大的鳐鲲上,而他的哥哥Daleth抱着双臂坐在不远处,眼中酝酿着怒火。
Daleth确实很生气——他无法想像自己要是来晚了一秒,Alef会不会摔成某个浮岛上的一滩肉泥。鳐鲲是他路上心血来潮捉来的交通工具,以他的能力驯服一只光之生物并不难,没想到竟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他正准备质问Alef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地出走,对方却先他一步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Daleth察觉出对方在发抖,满怀怒气的斥责还没出口就烟消云散。
“对不起,Daleth,我不该不告而别……”Alef埋在对方肩上,“我只是……我只是太想向你证明了。你是大家的主心骨,每天都很忙碌,而我则整日无所事事……我想向你证明我不是离开你就一无是处的废人。”
他感觉到Daleth抱住了他,兄长的怀抱久违地让他感到温暖。他强行按捺大哭一场的冲动,天知道他和死神亲密接触时有多害怕,孤身一人的旅程又是多么寂寞。但他知道他所经离的一切Daleth也经历过,一路上的孤独与疲惫,自我怀疑和对未知的恐惧都如出一辙。这段不长不短的别离和重逢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因为他们心意相通,彼此都心知肚明。
Daleth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安抚着在他怀发抖的弟弟,任凭对方憋着眼泪在他肩头小声抽噎。Alef难得在他面前露出了脆弱的一面,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
“你从来都不需要向我证明什么,你是我弟弟,这就够了。”
“别离开我”这句话,在他的喉咙和舌尖来回滚了三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5
那只鳐鲲载着他们去往了浮岛,当他们踏上坚实的土地时,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根本不是浮岛,而是一片和云野的地貌完全不同的新大陆。无数繁茂高大的树木在此扎根,充沛的雨水在同样潮湿的地面流淌,汇聚成一条条清浅的河流。他们在松软泥泞的土地上尽情玩闹,光着脚踩进水坑,彼此都溅了一身的水。
雨林的天气变化无常,这会又下起雨来。他们赶紧找了一个地势高的洞穴避雨,免得雨水漏进来。他们相顾无言地坐在洞穴中,雨水滴在不远处的草叶上,晶莹剔透地连成一串又兀自滑落。
“你觉得我们会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吗?”长久的沉默过后,Daleth突然开口。
“我不敢肯定……但是这儿很美。”Alef说,“还记得大家最初说过的吗?我们会建立起一个王国。很久以前我们都把当作玩笑,然而现在已经有模有样了。”
“我并不后悔离开浮岛,这让我知道我们的时间不过是这广袤世界的蜉蝣一粟。而我们也不该安于这一隅。”Alef轻声说,“无论是试炼,还是新的地区……对我们而言都将是全新的挑战。”
“你知道试炼?”Daleth的表情变得有些惊讶。“是引渡人告诉你的?”
“难道你也……?”Alef的表情变得有些困惑。
“不,在你离开不久后,最初的一批先驱者零零散散地回来了几个,他们带来了试炼的消息,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四位先知。那是梅迦的旨意。”Daleth说,“只有一位光之子通过了挑战,而他确实获得了新的力量,与我们……完全不同的力量。”
“我有一种预感,那位通过试炼的光之子将成为未来开拓新世界的决定性力量。”Daleth叹了口气,“最近冲击性的事件实在太多,无论哪件都足以撼动未来。”
雨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渐渐变轻变浅,一道彩虹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地显现。Daleth看着因他的话而表情渐渐严肃起来的弟弟,忍不住扑哧一笑。他握住Alef的手,安慰性地拍了拍。
“不用担心,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将我们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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