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埃】On the Road
美术生卡米尔×摄影师埃米
全文5k+,会作为特别篇收入店长系列的小料本里。
小料本名暂定《life and 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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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1
作为大学交流生兼业余摄影师的埃米,现在正吃力地尝试将行李箱搬下火车。
他本人的大学离该城镇足有半个国度的距离,好在英国不算太大,由北至南,满打满算不过四个小时的车程。苏格兰地区已经飘起了雪花,轻叩车窗的风雪哼出一曲慢摇。窗外景致绝妙,但当埃米举起相机想拍些什么时,风景全都糊成有如油画般迷离的色块。
落雪的山峰在原野深处连成一线,牧场蒙着薄薄一层白霜,但大片的碧绿牧草依旧隐约可见。埃米气恼地放下相机,无法记录如此美妙的景色对他来说是一大遗憾。他百无聊赖地在车窗上画着圈圈,原本想这么消磨掉整个旅程,没想到车厢暖气开得太足,让他不过一会儿就困倦地阖上眼。于是等他一觉醒来,车已到站。由于已在车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埃米现在的心情还不算太糟。
冬日天黑得早,一旦入夜,街上的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紧接着就寥寥无几。埃米将行李拖到学校安排的住处后,连行李都顾不得收拾就急不可耐地将自己扔上床,没过几分钟就沉沉睡去。
在到达该城市的一周之内埃米都变得非常忙碌,先是去学校报道,之后要熟悉校园,再之后就要紧锣密鼓地投入学习中去。但是周末的时间依旧属于他自己,他能放任自己去任何一个地方,这是他的自由。
该城市历史悠久,博物馆与画廊随处可见,因此闲暇时从来不用担心如何打发时光。城中心林立的历史建筑也足以让埃米找到足够的摄影素材,毫不夸张地说,埃米与这座城市一见如故。
埃米愿意用自己的眼睛观察自然与美,也愿意让自己浸入书本,用心灵去读浪漫与诗。他在熟悉城市时早就瞄准了一家书店——一家开在街角落,从外表上看平凡无奇的书店。老旧的花体字招牌正戳中了审美上感性的那一点,于是埃米毫不犹豫地推门走了进去。
事实证明确实没让埃米失望。室内采光很好,但并没有明亮得仿佛能将一切隐私堂而皇之地暴露在公众视野中——勉强算一个可以包容小秘密、让人感到安心的地方。这家店将书与咖啡融合在一起,室内弥漫着热巧克力与甜奶油的香气。
一面墙的书架前有条长桌,光线均匀地分配至每个位置。埃米正准备绕过去拿书,期间不经意地一抬头,目光已被桌角一人牢牢吸引。
他的眉眼年轻淡漠,蓝色眼睛里看不出属于人类的情绪。那双眼睛比贝加尔湖的碎冰更为剔透,而气质比起寒冰竟更冷冽几分。他的手很好看,捧着书的手骨节分明,白皙干净,一看就能让人产生好感。
仅仅是坐在那里看书就像一幅画,他的气质与身后一面墙的书架、与式样复古的台灯、甚至与书店里醇厚又萧瑟的氛围都完美地融为一体。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好似落满繁星,侧脸模糊得分外柔和。
让人过目难忘的气质。
在这之后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奇怪,埃米随便抽了一本书,坐在长桌另一边就开始阅读。但其实他现在心神不宁,注意力全被那人吸引,书上的字是一个也看不进去。
接近打烊时,桌上的灯一盏盏熄灭,唯有那个角落明亮如初。微不足道的光线飘摇着像是要被周遭的昏暗吞灭,而那团亮光里坐着的人依旧安之若素,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轻响有力地昭示了他的存在。
论专注程度,埃米自愧不如。临走前埃米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希望以后还能再遇到他。
2
埃米很难形容这份想要认识对方的心情是什么,若是说一见钟情难免夸张,但这渴望又如此强烈,随时日推移不减反增。埃米有想象过会在某个街角再会,或者在面包店里,一推门就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照面。
他远没有想过再会的日期来得如此之快。
仅仅间隔一周,埃米就在美术馆的专区里再一次看到了他。那片专区是流动的,每期展出主题不定,这一次和本地大学合作,精挑细选十余幅学生作品参展。
那幅画对他的吸引力是致命的,就如同上次在书店偶遇青年,目光一旦对上就再舍不得移开眼。
画上有海边高耸的悬崖,阴沉的天色与漆黑海水让埃米恍惚间听到了海浪与暴风雨。天花板与四面墙壁像是海螺壳,张力十足的海水在整个空间流动。那幅画看久了,难免觉得呼吸困难。
幸好我没有深海恐惧症。埃米暗想。
他的目光从海浪移植画面左下角,那里端端正正地签着作者的名字——“Camil”。画框外贴着作者简介,上面记录了数行获奖记录。那些名气或大或小的比赛埃米闻所未闻,不过他猜想这必定是一份闪闪发光的履历。
埃米的脑海中不由勾勒出那位素未谋面的作者的虚影——一个颇具艺术气质的,淡漠而又规规矩矩的青年。这个半透明的形象渐渐与一个人重合,那个人就是——
“您喜欢这幅画吗?”
身后突然发出的声音让埃米吓了一大跳,如果埃米的呆毛拥有生命,此刻必定会噌地一声直直立起。
“喜欢,非常喜欢!”埃米几乎立刻转过身,迫不及待地表达喜爱之情。当他定睛一看,脚底不由一滑。站在对面的人,正是那日在书店里偶遇的青年!
“冒昧了,我是这幅画的作者。因为您在这里站了很久,不由想与您聊一聊......总之,打扰了。”
对面的人如此说道。也不外乎卡米尔会主动上前搭话。很少有人喜欢他画里的灰暗色调,往这里多看一眼都嫌多,更别提为此驻足许久了。卡米尔毕竟还是一个未出茅庐的学生,即使极力隐藏,渴望被人欣赏的心情依旧会不经意间浮出一角。
埃米一时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因为他还在消化对方话里巨大的信息量。不得不说,看到挂念了几天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这种感觉就像晃晃悠悠地飘上了天堂,整个人都如同棉花糖般的云朵,被名为幸福的美妙体验塞得满满的。
他的气质符合埃米对画师Camil的一切想象。那双蓝眼睛正如他笔下淡漠的海——并非阳光下晶莹剔透的蓝,而是深沉又内敛,将所有危险都掩于漆黑泡沫下的海洋。
没有谁能与这幅画的气质更加契合了。
“您想聊什么都可以,不胜荣幸!”当埃米反应过来时,大脑已经先一步控制喉咙,一句心声脱口而出。
“但是首先.....您愿意与我一道逛逛美术馆吗?也许我们可以边走边聊。”埃米忐忑地提出另外一份邀请,而对方则在两秒钟后答应了下来。
他们离开了专区,转而兜兜转转地逛了美术馆的其他区域。期间卡米尔简单地介绍了自己,也向埃米介绍了几位最喜欢也是对他影响较大的画家。有一位业内人士全程陪同并时不时加以讲解,埃米发觉此行在美术馆收获颇多。
“虽然我不是美术专业的学生,不过我是一名摄影爱好者,多少与艺术沾边吧。”埃米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
“说得没错,而且关系密切。”卡米尔赞同道。“我记得.....过两天会有摄影特展,你要一起来看看吗?”
“好啊。”埃米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通过这一路的交流埃米已经多多少少地熟悉了卡米尔,对于他的印象也不再止于初见。他的形象已然丰满起来,从虚无一片变成有血有肉的人。
“那就三天后的老时间,老地点?”
“好。”
他们分别前没有互留联系方式。埃米直觉认定卡米尔不会放他鸽子。埃米期盼更为真实的相会——他恐惧在互留社交账号后,彼此的名字都躺在好友列表里吃灰。从某种意义上说,演化得愈发快捷的交流方式让有些人越走越远。
埃米是文学专业的学生,平常难免要查阅大量资料。在他落户小城不久后书店很快成了他的常驻地之一。埃米习惯在挑选好所需书籍后,去靠窗的位置点一杯咖啡,与午后阳光为伴,安安静静地完成手头工作。
分别的第二天埃米心血来潮,根据作者简介上的网址找到了卡米尔的个人主页。如雪落屋檐般大幅留白的头像、干干净净一片空白的简介栏下,藏着一个优秀又才华四溢的灵魂。埃米看到了上次在画展看到的那幅画,即使窗外温暖的阳光爬上圆木桌,在电脑屏幕上映出一道雪亮白光,也无法让那片海域柔和分毫。
好在卡米尔本人虽然性格上有棱有角,却也不会永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无法被任何人打动的冷峻模样。
3
约定的那一天很快到来,卡米尔没有让他失望——当他匆匆赶到美术馆时,一眼就发现大理石柱下站着的人影。卡米尔背对阳光,整个人都站在阴影之中。帽子和围巾遮住了他的大半面容,孤僻又冷淡的模样让埃米心头一跳。他们之间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埃米却感觉彼此的距离有如两个平行世界般遥远。
他是否过于自大和乐观?仅仅通过一次偶遇、一次同行就主观地将卡米尔判定为自己的朋友。对方和他的想法相同吗?他会把他当作朋友吗?
还是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熟人而已?
况且,仅仅是几周以后.....他就要回到自己的大学,从此与这座城市交集甚少。卡米尔他......会记得自己吗?
被这些从角落争先恐后地涌出的念头,束缚得一步也不敢移动。埃米居然产生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唯恐自作多情的梦被毫不留情地击碎。
但是谢天谢地卡米尔先一步发现了他,阻止他做出了足以让自己后悔的懦弱举动。
“来了?”卡米尔向他一点头,走过来,无比自然地拉过他的手腕引他向前。
“特展的位置很偏,跟着我走。”
“谢谢你,卡米尔。”埃米说,有些为之前的念头羞愧。“等了很久吧?”
“我也是刚到。”
埃米这次带了相机——因为卡米尔说想要看看他拍的照片。特展的区域很暗,除了显示摄影作品的灯箱,光源就只有微不足道的地灯、和天花板上一圈昏暗的光带了。
在逛到其中一幅作品时,卡米尔说:“这幅是我大哥的。”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他是旅行摄影师,一年很难见上几次面。他永远不会在某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埃米轻声说,声音里满是崇拜。“可以随心所欲地四处跑动,对于我来说绝对是一个终极梦想。”
“只要你愿意,任何时候都能成为旅程的开始。”卡米尔说。“但是毫无牵挂的旅途.....对我来说可能有点困难。”
“你爱这座城市吗?”埃米突然问。
埃米笃定卡米尔会给出肯定回答。他是如此热爱这座城市——热爱到用画笔记录每一个街巷和每一段时光。埃米几乎不需要逛遍市中心,因为大量的画作已然起到了相同的作用。
“因为有牵挂,所以不可能像你大哥那样活得如此潇洒。但没有人规定必须要跨洋大半地球才算旅途吧?比如我从苏格兰跑来这座城市,比如你逛遍了这座城的每一个街头巷尾。补充你的那句话,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能成为旅程的开始。”
“你的观点和我以前看过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卡米尔神情有些微的惊讶,“但是......
我很赞同。”
埃米的心猛地漏跳一拍,一种称得上喜悦的情绪从心脏蔓延至全身。卡米尔赞同他的观点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许可以让他这么开心一整天。
他双颊泛红、唇角扬起的小变化被卡米尔敏锐地捕捉到。
“你看上去.....有点开心?”
“因为以后和卡米尔就有更多的话题可聊了。”埃米不再压抑这份快乐,笑容变得更加自然与真诚。那双蓝眼睛因微笑而弯起,像是星星与月亮的湖泊,眼底化作波光粼粼的一捧。
这么开心吗......被埃米的笑容所感染,卡米尔不知道自己的唇角也在微微上扬。恍然间他听到了一声谁的心跳,像是有钟摆重重敲响。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全程的钟塔突然一同奏起欢歌。浑厚的声音沉沉上升,像一群欢腾的鸟儿飞上云端。
咚。他的心跳与钟声缓慢重合,没来由的悸动与轻微焦躁,和突然心跳加速的异象总算渐渐趋于平静。
卡米尔眨眨眼。在他的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提醒道,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着。
4
一个月的时间总归不会太久。在第一周埃米每日都盼望能快快回家,在遇到卡米尔后每天祈祷着时间过得再慢一点。
在那之后卡米尔主动将埃米约出来几次,只需要一块蓝莓蛋糕、一杯芒果冰沙,他们就能在甜品店度过愉快的一整天。他们共处的时间不会更多,于是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几天后的分别。
卡米尔那天问,我要去城郊写生,一起来吗?
而埃米向来不会拒绝他的邀请。
埃米只知道卡米尔告诉他那个区域风景很好,却没有告诉他那是城郊最高的一座山。他很难相信抱着巨大画板的卡米尔能毫无压力地在湿滑的岩间灵活跳跃,反观他自己,早已因长时间的攀登而气喘吁吁。
“因为我经常来。”卡米尔如此解释道。
他将画板打开,调整好支架后就随便找了一个公园椅坐下。从山顶可以俯瞰整座城,埃米甚至能清晰地辨认出书店的那块花体字招牌。
清晨的山顶很冷,因大量运动而产生的热量已差不多消耗殆尽。埃米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哆哆嗦嗦地放下相机。他忘记了戴手套,后果是现在他的双手被冻得发抖,连焦距都调不准。
他不由往卡米尔那儿挪了挪,本就不大的距离渐渐变得更短。卡米尔对此不甚在意,即使埃米因睡眠不足,而困倦地一头栽上他的肩膀,他也只是顿了顿,没有再表示什么。
甚至,他放下了画板,轻微调整了坐姿以便让埃米睡得更舒服。这一切都在埃米睡着的情况下悄悄完成,埃米对此毫不知情。
5
如果可以,卡米尔希望分别的日子不会来得如此之快。他亲自将埃米送去火车站,即使在等车的这段时间里,埃米也尽力保持着轻松的语气与他聊天。但他的伪装向来没有那么优秀,说到最后话尾已然带上了哽咽。
卡米尔察觉了,他将埃米拉到怀里,用力地拥抱了他。
“别怕。”
他安慰道,一下一下抚摸埃米柔软的发丝。
“我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他们的额头亲密相触,鼻尖几乎相贴。卡米尔认真地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轻声道。
“我们一定能再会的。”
不远处传来火车的轰鸣声,埃米的声音全湮灭在热浪与汽笛声中。“我期待那一天。”卡米尔只听到了对方这么说。
火车停稳了。埃米吸了吸鼻子,眼眶和鼻尖都有点儿红。在说完那句话后,埃米拿起箱子,后退了几步,一狠心,转身跳上了火车。
卡米尔看着埃米消失在火车过道处,接着车门缓缓关闭,随着一声哨响,列车一节一节地缓慢向前开动。
卡米尔相信他们都不会停下彼此的脚步,或许某一日会在哪座城市的美术馆擦肩而过,或许会因新品上市而被吸引到同一家甜品店,或许会在某个偏僻但风景绝妙的角落相遇,以与主流背道而驰的角度诠释这个美丽世界。
这是他们共同的旅途,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