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安】将花束献给你
全文1.1w+,两个魔法师一起长大的故事
是 @吉丹三 老师的手书配文,她的手书超好看!
手书戳→誓いの花束
安哥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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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点,学院的钟楼准时敲响。安迷修睡眠很浅,即使只有一点点响动都能被惊醒。他倦怠地睁开眼,半晌才意识到他就这么在书堆里躺了整个晚上。
他拉开椅子站起来,头脑还不太清醒,走路有些晃,差点被桌旁摞得老高的书堆绊倒。他一步一滑地走向盥洗室,摇摇晃晃得像个宿醉的酒鬼。而事实上他昨天整晚都泡在古籍中,泛黄的羊皮纸几乎将他整个人埋起来。
镜中人状态奇差,棕发凌乱地翘着,眼底一片青黑,整个人都无精打采。这是他几天都不好好睡觉的后果。他当然想舒爽地睡一觉,但案件已到关键阶段,差那么一步他们就能赢回局面,这种时刻万万不可放松。
安迷修咬牙,冷水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他的发梢都滴着水,冰冷的水珠顺着颈项淌进衣领,冻得他浑身一颤。
“雷狮,你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他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咬牙切齿地念着。
学院里熙熙攘攘,安迷修腋下夹着书,健步如飞,从容干练。但当他迈进办公室时,他的同事仍然被吓了一大跳。那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实在太显眼了。
“早。”他打招呼,声音沙哑得像个破锣。
“老天,你到底怎么度过这个假期的?”凯莉抱着手臂靠在桌旁,咬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问。她惊异地打量着安迷修,视线从头扫到脚,末了摇头啧啧两声,“别告诉我你把宝贵的假期全浪费在图书馆里。”
“事实正是如此。”安迷修有气无力地应着,拉开座位,眯着眼辨认好久才接收到课程表上的信息。当他意识到半小时后就要马不停蹄地赶去参加新生典礼后,头脑发懵,脚下一滑差点瘫在椅上。
“放轻松老伙计。”凯莉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只需要在教师席撑个场面。”
入学典礼是学院一年一度的盛会,青涩稚嫩的小魔法师们挤在大厅中叽叽喳喳,神情或紧张或期待。安迷修端坐在教师席上,神色庄重地注视台下黑压压一片人,但如果仔细看他眼睛就会发现其视线根本没有停留在任何一位小魔法师身上。他在走神,人在这儿,思绪却早已晃晃悠悠地飘回十二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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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狮和安迷修的孽缘始于入学典礼。
年仅十岁的小安迷修拉着师傅的手,无所适从地打量大理石廊柱。彩绘雕花的华美穹顶笼住整个大厅,气势惊人,盯久了双腿就会不自觉发软。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他心底蓦地升出一股恐惧,想立刻缩回那栋和师傅相依为命的小木屋。
就在这时他师傅松开手,声音从头顶遥遥传来,嘈杂的环境下听得不甚真切。“小安啊,师傅就送你到这儿了。在学院里好好学习,和同学和睦相处,照顾好自己,按时写信,知道吗?”
话尾即刻淹没在人群的洪流中。
安迷修茫然而机械地点着头,师傅的嘱咐他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只有师傅松开他的手时他才有了点反应。他害怕自己被人流冲散,于是忙去抓师傅的衣角。
“师傅!我......我.....我害怕......”他犹豫好久才咬咬牙说出完整的句子。对于从小接受骑士道的他来说,直白地表达恐惧依旧令人难以启齿。
他师傅只是笑,蹲下身揉他的一头乱发。“这很正常,但从现在开始你要学着克服并适应。”
“这是成长必不可少的一步。加油,安迷修。”
“我...我知道了!”安迷修强压下那股恐惧,站直了身子,响亮地回答,虽然声音依旧有点抖。“我会努力的!”
那双青碧色眼睛里恐惧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决心。安迷修师傅对此非常满意,他相信他引以为傲的学生一定会大步朝他的梦想迈进。
安迷修隔着人潮目送师傅离去,直到看不见人影才放下挥动着告别的手臂。他用力做了一个深呼吸,双手握拳,鼓励自己:“加油安迷修!你能行的!”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声嗤笑。
“不,你不行。”声音的主人毫不客气地拆台,“瞧,你的腿还在抖呢,胆小鬼。”
安迷修恼怒地转过身想看看是谁在捣乱。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眼睛,因为太过耀眼,所以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接着视线向下,到挂着嘲讽笑容的嘴角,到一身长袍校服,到握着星星魔杖的手,再到擦得光亮漆黑的皮鞋。
少年有双桀骜的眼睛,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的眉梢挑起,下巴微抬,高傲又狂妄,这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看考究的打扮和不菲的配饰,安迷修猜他是某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他们大多仗着家族势力,横行霸道,目中无人,安迷修很不喜欢他们。
我不会和他成为朋友的。他想。
可惜了那双无比漂亮的紫眼睛,真是暴殄天物。
“呀,你的腿不抖了?”对方火上浇油,更过分地大笑,“你不必感到羞愧,因为十个新生里九个都跟你一样。”
“而我就是那十分之一。”
男孩骄傲地宣告。
“哦,是吗?”安迷修冷冷地回应,仅有的一点恐惧也消失得一干二净,转而被一股无名怒火取代。输人不输阵,他昂首挺胸,针锋相对:“希望你在入学考试里也能保持十分之一的水平。”
安迷修是个骄傲的人,而那股傲气则一直被藏在温和的外表下,旁人很难看出。他虽待人和气,但从不想被人轻视,有时倔劲上来连他师傅都拉不住。
对方似乎被挑起了兴趣,摸了摸下巴,兴致盎然。“我会的。我叫雷狮,很快你就能在排行榜上看到我的名字了。”
“你叫什么?”他又问。
“我不想告诉你。”安迷修干脆地回答,转身就走。“我也没兴趣结识一个自大狂。告辞。”
所有新生都要参加入学考试,幸好安迷修提前在家里做了功课,考试时也不至乱了阵脚。数日后分数公布,安迷修在一大群同龄人中踮起脚,伸长了脖子,试图找到自己的排名。他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因为他的名字就高高挂在榜单前列,能够被轻易地找到。安迷修松了口气,第五名这个成绩让他很满意。
安迷修的视线上移,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雷狮。他绞尽脑汁地想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思索许久后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那日和他起冲突的男孩吗。
他想起那日狂妄的宣言,不禁暗暗惊讶他居然真的做到了。他已经不再因雷狮的嘲笑生气,姑且原谅了他那日的无礼。不过这回看自己的排名仅仅差他一位,那股不服输的劲又涌了上来。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把雷狮悄悄划入了竞争对手的行列。
同学们差不多都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排名,有人发出惊喜的欢呼,有人则垂头丧气地离开。人流渐渐散去,安迷修也准备离开,却恰好看到雷狮的身影。他正犹豫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就听到对方不悦地戚了一声:“居然只是第四。”
........安迷修顿时放弃了和他打招呼的想法。这家伙果然是个自大狂!
入学考试后就是分班,前二十会被划入特优班,他们都是学院的希望之星,前途无量。剩下的百名新生则会被随机分配到不同的班级。
安迷修毫不意外地在班上看到雷狮,在其他小魔法师都兴高采烈地交谈、结交新朋友时,只有他一个人漫不经心地靠在座位上,不言不语。那双紫眼睛淡漠地扫过叽叽喳喳的小团队,对热情过头的小魔法师们嗤之以鼻。可能正因为他太过冷淡孤高,很少有人愿意和他搭话。
安迷修心想怎么也算有过一面之缘,还是上去问个好吧。就在他这么想时,对方视线一转也发现了他。雷狮唇角一勾,抢在安迷修之前打了招呼。“是你啊。”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上次没问到,你就跑掉了。”
安迷修脸有点红,觉得上次负气离开的确有点儿小肚鸡肠,这表现不符合骑士道。于是这次他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我叫安迷修。”
“安迷修?”雷狮摸着下巴,重复了一遍。“原来你就是那个第五名,考得不错。”
安迷修正想谦虚地回应你也不错,就听到对方又补上一句:“不过比起我来还差了点。”
“.......”
安迷修努力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忍住,不能生气。雷狮倒是见好就收:“我开玩笑的。”
现在安迷修已经完全领教到雷狮的恶劣性子了。
他们就读的魔法学院久负盛名,学术氛围浓厚,环境也极美。学院坐落于山谷,四面环山。延绵成一条地平线的群山外是一大片森林,穿过森林就是海岸。虽然站在制高点能望见那片海,但距离其实非常遥远,至少,对于全寄宿制学院的学生来说,海边旅行只能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安迷修发现雷狮对大海很是向往。比如在合作制作魔药时,雷狮会看着瓶子里亮晶晶的透明药水,没头没脑地说一句这颜色和大海一样美。
安迷修在往坩埚里添加材料,闻言视线也落在那瓶样品上。
深蓝色的药水在玻璃瓶里起伏晃荡,雷狮握着它像在握颗小星星,或者一滴泪。它折射阳光的辉芒,又投下一片澄澈的影子。安迷修虽然没见过海,但也能自发地想象阳光下层次分明又令人心醉的碧蓝。
安迷修猛然意识到他们都在实验中走神。
“是很美。但是你能不能把注意力放到实验上来?”安迷修说,拨开雷狮的手取出那瓶药水样品。这是他们今天要完成的作业。
雷狮的思绪早就飞到九霄云外,现在又被安迷修一把拽了回来。他颇为不满地看了一眼安迷修。
“我们来亲手把它做出来吧。看着一小片海洋在手下成型也很有成就感,不是吗?”
安迷修说的话对于雷狮来说确实很有吸引力,雷狮立刻兴致勃勃地投身魔药制作中。
最后他们做出来的药水是所有组合中最优秀的一个,连导师都忍不住对那片极具透明感和层次感的色彩大加赞扬。这都是雷狮的功劳,他尝试了许多方法,积极地还原出海洋的原貌。
但雷狮看起来并没多开心,这和以往的表现大相径庭。安迷修问及原由,雷狮只是说:“还不够。”
“只能待在学院里,通过这种方式想象着海洋未免太悲哀了吧。”雷狮说,视线落在远方的某一点,“明明学院离大海那么近。”
他说这话时眼中充满向往,但安迷修分明看到其中一闪而过的决意,像是拼劲全力要冲破华美囚笼的飞鸟。安迷修微微一惊,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安慰道:“以后会有机会去的。”
“但愿如此吧。”雷狮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又转头去问安迷修:“如果有一天我去航海,你会跟我一起吗?”
看对方认真的神情安迷修失笑,这也想得太远了吧。
“那得是十几年后的事啦,至少也是毕业以后。”
他说。他并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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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优班向来抓得紧,但雷狮算是个异类。他上课漫不经心,作业全靠敷衍,但成绩依旧名列前茅。安迷修感叹也许这就是大家族的天赋遗传吧。
但是最近雷狮连作业都懒得敷衍了,直接抄安迷修的作业。不仅如此,他最近行踪诡异,常常找不到人影。
不知道是谁打了小报告,他们抄作业的事情很快败露。特优班不允许抄作业的行为,他俩被逮到后毫不意外地迎来一顿痛批。导师并没有手下留情,训斥的声音之大隔着一条走廊都能听到。安迷修和雷狮被导师的声音震得耳膜嗡嗡直响,大脑也一片空白。毫不夸张地说安迷修从办公室出来后还是懵的。
好不容易被放出办公室,两个人都垂头丧气,有气无力。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昏暗光线下他们的背影愈显凄凉无助。安迷修吸了吸鼻子,埋怨道:“都怪你偏要抄我作业,害得我也挨训。”
雷狮低着头,没说话,也看不到表情。他刚刚是被批得最凶的一个,安迷修心想可能他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安迷修自己也觉得奇怪,雷狮虽然听课漫不经心,但以前从不抄作业的。
就在这时他听到雷狮小声嘀咕了一句:“还不是为了......”
接下来就听不清楚了。雷狮的声音闷闷的,像隔了层磨砂玻璃模糊地传来。该不会哭了吧?安迷修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开玩笑那可是小魔王啊,从来只有他把别人欺负哭的份,还从没见他哭过呢。
他跳到雷狮面前,弯下腰去看雷狮的脸,正好看到一滴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
雷狮眼眶红着,泪水打转,能看出来他已经在狠狠地憋着不让落下来了。安迷修顿时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捧起他的脸轻柔地揩去那道泪痕。
雷狮挣开他的手别过头,手臂遮住眼睛,似乎不想让安迷修看到他这副模样。安迷修手无足措地立在原地,凭他对雷狮的了解觉得对方有很大一部分可能在跟他赌气。
可为什么要赌气呢?明明他也挨了训,确切地说,他才是被连累的那个。
“那个.....下次不要抄作业就行了.......”半天安迷修才憋出一句话。
“要不是因为实在没空写我才不愿意抄你个傻子的呢!”雷狮恶狠狠地说,一开口却是断断续续的啜泣,气势不足,更可怜了。
“而且又不是因为.......嗝,又不是因为被骂了才哭。”雷狮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辩解,不过在安迷修看来更像维护自尊心的小小手段。安迷修无可奈何又无计可施,为了让对方心情好点,头脑一热,踮起脚凑近雷狮,亲了亲他白白嫩嫩的脸颊。
安迷修的突然袭击直接把雷狮整懵了,他完全没想到安迷修会用这种方式安慰他,片刻的愣神后,开始犹豫是继续哭得更厉害点还是借机亲回去。
前者能让他再一次得到安迷修的吻,后者能了却他的小小夙愿。
纠结半晌他选择了后者。
雷狮按住安迷修的肩膀,迎着对方惊讶的目光,在他脸上狠狠啵唧一口。
“我要亲回来。”雷狮理直气壮地说,理所当然的口气掩饰不了他脸上的红晕,“别想趁机占我便宜。”
安迷修愣愣地摸了摸脸上那个口水印,看着对方渐渐升温的脸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雷狮这家伙也会脸红啊。
他一边笑一边问:“那你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托你的福,还算过得去。”
雷狮的眼泪已经干了,他看安迷修大笑,自己的唇角也不知不觉扬了起来。
安迷修不知道雷狮最近在忙什么,但他知道期中测验快到了,所以整日挑灯夜战复习得昏天黑地,几大本书的魔法词条和公式将他的大脑塞得满满当当,他也因此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下午一放学,雷狮就说带他去一个地方。他胳膊被雷狮拽着,不知道对方又在打什么主意,只好迁就地跟在后面跑。两个孩子跳跃的黑影被夕阳拉得很长,他们从学院广场跑过植物园,拐进一条小巷。小巷尽头是山道,雷狮领着他绕过山道,又钻进一蓬蓬灌木。安迷修被叶片糊了满脸,潮湿而温暖的气息在周身弥漫。
暮景渐浓,层层堆叠的云的边缘开始泛淡淡的金光。雷狮抬头看看天空,又扭过头催促:“安迷修你能不能快点?婆婆妈妈的慢死了。”
安迷修在拨脸上粘着的叶片,听到对方催促气不打一处来。催催催有什么好催的,明明是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硬拽我过来。
他的手被雷狮牵着,十指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姑且再信你一次。他心中暗想。
走了好久,眼前突然一片明朗。
“到了!”雷狮冲出去,兴奋地喊。
灌木丛外是个平坦的石头平台,平台在高高的山腰上,脚下就是坐落山谷的魔法学院。
超越视角极限的宏大景观一瞬间在眼前展开,空中燃着一团火,此刻正是火烧云最热烈奔放的时刻。魔法学院尖尖的塔楼笼在瑰丽云层下,大理石已失去其纯白的色彩,和山谷边环绕一圈的绿树丛一起被染成一片金。干净错杂的道路一直延伸到山谷空地,那儿掩着更大一片绿。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之海的尽头,是栖息着日月星辰的真正的海洋。晚风刮下几片绿叶,光滑的叶片落在夕阳余晖下像宝石般闪闪发亮。
安迷修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张大了嘴,被震撼到说不出话。他的腿在强烈直白的视觉冲击下发软发麻。而雷狮则从容得多,他迎着晚风和夕阳张开双臂,像一只自由的鸟,任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
“很了不起吧?”雷狮转过头问安迷修。安迷修看到那双眼睛变得纯粹无比,仿佛只有在这片自由的广袤天地,他才能卸下平日的沉重负担,解放真正的一面。
“嗯......太美了。”安迷修想不出更多美好的形容词。他朝被海洋淹没一半的日轮伸出手,掌心虚握,那片孕育着日月星辰的大海就被收于小小一方手掌。
安迷修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只要再往前迈一步就能跨入更广袤的世界。
他们会自由。
他被电光火石间闪出的念头惊到,一瞬间心里升起一股无与伦比的恐惧。眩晕和失重感爬上他的神经末梢,他们会像一阵飘摇的风,或一只断线的风筝,飞出学院,飞出山谷,飞向森林之海,飞向更遥远的地方。
安迷修情不自禁后退一步,他转头去找雷狮,看到对方正神往地凝望那片大海。他心中一紧,去抓雷狮的手臂,仿佛害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
雷狮察觉到他的动作,于是手覆上他的手背,安慰似的拍了拍。雷狮逆着光,绛紫色的眼睛看不真切,安迷修只听到他的声音遥遥传来,渺远而模糊:“.......第一份礼物,喜欢吗?”
“什么?”他没听清楚,用力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我说——给你的第一份礼物——生日快乐,白痴骑士!”雷狮突然凑近他,贴着他的耳朵大喊。
安迷修被震得耳膜一嗡,不过谢天谢地他总算清醒过来了。经雷狮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来今天是他生日。雷狮看他这副懵懵懂懂的模样挑眉:“喂,你该不会忘了吧?亏我准备了那么久。”
对于雷狮记住了他的生日,还煞费苦心地带他来看风景,安迷修很是感动。雷狮给他带来一份巨大的惊喜,但他没想到雷狮带给他的惊喜远远不只这些。
因为对方突然从身后变出一大捧玫瑰,火红热烈的色彩一如垂天之云。馥郁花香一瞬间漫开,交织着灌木的草叶清香,愈发沁人心脾。
“第二份礼物。”雷狮轻声说,脸颊被火红的玫瑰映得通红。
红艳艳的玫瑰就像一颗赤诚的心脏。安迷修一时不知道该先接过去还是先道谢。他有点不敢接,谁会在生日送玫瑰啊?
“你怎么磨磨蹭蹭的。”雷狮看对方犹豫,不由分说把花塞到安迷修怀里。“不是普通玫瑰,上面附了魔法,为了这束玫瑰我研究了好久呢。它以我们的魔力共鸣为养分,换句话说——”
“这束玫瑰永远不会凋零——只要我一直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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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迷修很喜欢这份生日礼物,不仅仅因为漂亮,更因为施下的魔法让他安心。他把这束玫瑰摆在最精致的花瓶里,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即使后来搬离学生寝室转去教职工宿舍,这束玫瑰依旧好端端地立在桌前——但花瓣已经开始凋零。
安迷修觉得自己当初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雷狮是在对他许下永恒的承诺。
——可能只是为了让他放下警惕心,好方便他自己跑路而已。
这个小混蛋。安迷修郁卒。
关于雷狮跑路的原因,学院里众说纷纭,为了逃避魔法师协会的责任追究是赞同率最高的说法。
“雷狮?雷狮不就是那个最有天赋的毕业生之一吗?他犯什么事儿了?”有不明真相的路人A问。
“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无非是黑历史被人扒出来而已。”路人B说,末了又压低了声音悄悄补上一句,“听说他学生时代研究过禁术呢。那可是被协会明令禁止的黑魔法。”
“真的吗?”察觉到声音太大,路人A赶紧捂上嘴。
“千真万确。”路人B神秘兮兮地说,“现在他畏罪潜逃,罪加一等。原本只是剥夺大魔导师考核资格,再罚点款,但现在......”
他摇摇头,“等证据确凿后........估计还会面临牢狱之灾呢。”
学院里的讨论越发热烈,有人惋惜,有人庆幸,还有人拍手称快。当事人不在,控告他的家伙们更加猖獗,伪造的证据一条比一条真实。当年雷狮不懂事的时候的确表现过对黑魔法的研究兴趣,也私下里偷偷翻过书,但这根本不足以构成罪名。可以看出控告方已经准备了很久,早已根据蛛丝马迹编织了一张绝妙的陷阱,一个谎言,就等着毕业后一波爆发,把雷狮踹下神坛,甚至,送他进监狱。
这得有多恨他。
安迷修从来没想过学院里会一下涌出那么多的意外,他发现他所向往的地方早不如童年那么单纯。仅仅通过这一角他就能隐约瞥见学院里错综复杂的利益网,以及和平安定下的暗潮汹涌。
各大家族在学院里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安迷修不敢想这是个人纠纷还是家族间的导火索。
他疲惫地准备辩护资料,满心苦涩。不仅仅因为雷狮,还因为未来一片渺茫。他开始怀疑当初留在学院里的决定是否正确。他的心底有个声音在悄悄地说,你不必留校任教,不必在学院里耗尽年华,这不是你真正的梦想。
安迷修埋头于书堆,整夜整夜地失眠,巨大的压力使他喘不过气。雷狮走得干干净净,翻案更加困难,但安迷修知道自己不可能对牵扯到雷狮的事情坐视不管,于是义无反顾地一脚趟进这趟浑水,谁也拉不住。
“你这是何苦呢。”凯莉恨铁不成钢地骂,桌子拍得哗哗响。她对面的安迷修已经连着几天没睡一场好觉,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还在孜孜不倦地翻法典。
“安迷修你个死脑筋,人都走得干干净净了,你这么拼命又有什么用?他如果真为你考虑了一星半点,当初就不会干脆利落地走人!”
“万一回来了呢。”安迷修疲惫地回答,虽然累语气却很平静。“你觉得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蹲监狱?”
凯莉一时语塞,她噎了半晌,负气似地丢下一句:“我劝你还是尽早脱身,小心把自己也搭进去。”
安迷修只是无力地笑,目送她离开。
他早就知道雷狮会离开。长年累月的相处让他们对彼此足够了解,雷狮不愿被限制在魔法学院里,他向往大海。安迷修能看出他提到海时整个人都温柔下来,而寥寥几次看向大海时神往的目光也深刻地烙在他心里。
他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没说。毕业那天他送了雷狮一只瓶中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上面施了一个无伤大雅的魔法,一如几年前雷狮赠予他的红玫瑰。
他不会苛责地质问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他只希望雷狮不会忘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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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狮走得干脆利落,他是个行动派,说走就走。他没带多少行李,最值钱的是枚空间戒指,和安迷修送他的小玩意。
他搭上一条前往大洋彼岸的商船。虽然他想当个海盗,但一个魔法师仅凭一己之力去劫一条船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况且,如果真的去劫船,罪名又得多加一条。虽然不屑于去和鶸纠缠,但他也不想自找麻烦。
他对那些莫须有的控告嗤之以鼻,他早就打算毕业就远走高飞。这座学院看似风平浪静,底下不知道埋着多少龌龊心思呢。
他每天晚上都向瓶中船道一声晚安,这个习惯一如学生时代。唯一令他困惑的是,自他离开起瓶中船就一直在发光,即使到了深夜也没有减弱的迹象。不得已他把玻璃瓶收进空间戒指。
他的瓶中船吸引了另一位魔法师的注意,他说瓶中船上被施了魔法。
“我当然知道。”雷狮说,“但究竟是什么魔法就不得而知了。”
“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您看看。”魔法师说。雷狮迟疑片刻,还是把瓶中船递给他。
“这支魔法很古老,经常在童话里出现。”魔法师将玻璃瓶翻来覆去地看,笑了。“因为没有实际用途,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用了。不过它确实是一支非常浪漫的魔法。”
“怎么说?”雷狮来了兴趣。他还以为安迷修那种书呆子根本不屑玩这些小魔咒呢。
“当施咒者思念起某个特定的人时,赠送的信物就会发光。”青年揶揄道,“照这个发光的频率和强度,您对于施咒者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了。”
“被人时时思念肯定很幸福吧?”魔法师羡慕地问。他是流浪旅人,没人会挂念他。
雷狮模棱两口地回答:“......或许吧。”
他现在确实不太确定,无论是从自己的角度,还是从安迷修的角度考虑。
他倚在栏杆上看漫天星斗。他形成了每天晚上去甲板吹风的习惯,还染上了抽烟的毛病。他想红玫瑰应该已经凋谢了,他想安迷修知道他突然人间蒸发会有什么表情。安迷修对于他的不辞而别会抱什么态度,他不得而知。那一点愧疚情绪在寂静无人的深夜沉淀得格外深沉。
走的那天他甚至没有去和安迷修告别。他们不久前才吵了一架,安迷修让他认真应对这次危机,而他根本没把泼脏水的人放在眼里。
“连你自己都不在意还有谁能帮上你?”安迷修气得发抖,摔门而去。
我也不需要其他人插手。雷狮当时淡淡地想。
但他未免把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了。他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流言蜚语,但对方是铁了心要把他送进监狱。他走得太快,也太突然,所以没能看到日后案件激烈碰撞至白热化的场面。
他当然不知道安迷修一个人替他把狂风暴雨挡了下来。
他也从来没想过安迷修竟然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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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狮很想邀请安迷修一起离开,但他没有。不仅因为走之前跟他吵了一架,还因为他知道他和安迷修跟本不是同路人。
安迷修只想在学院里窝一辈子。这个认知让雷狮莫名烦躁。
毕业典礼结束的那晚,他们在半山腰的石台吹了一夜晚风,看了一晚星星。多年的学生生涯终于熬到了头,两个人都很激动,睡不着,虽然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毕业有什么好激动的。
可能因为毕业后就不再受全封闭学院的约束,能去自由地做想做的事了吧。
就像几年前他给了安迷修一个生日惊喜,安迷修也用了同样的法子。安迷修送了他瓶中船,他在他面前,连眉梢都染上笑意,眼神清澈得像倒映星星的泉水。
他接过这份礼物,小心翼翼地托起。透过玻璃能看见漫天繁星,一叶扁舟就稳稳地驶于一片浩瀚星海,像极了梦里无数次出现的图景。
他从来没和安迷修透露过想出海的愿望,但那对绿眼睛仿佛已经洞察一切。雷狮蓦地握紧了玻璃瓶,安迷修.....安迷修这个白痴......他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这一天?
该死,他当初为什么没和他告别?为什么没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他头一次为自己放不下的倔强懊恼。他指尖夹着烟,狠狠吸了一大口,呛得想流泪。此时正天光破晓,海面朦胧。他注视着淡青天幕中的几颗残星,打定主意即使冒着被安迷修揍死的危险也要回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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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狮横跨大半个海洋又搭船回来,船上的人觉得他可能是闲得慌。他回来后没第一时间找安迷修而是去找了凯莉。
凯莉看到他先是惊讶,惊讶过后面露愠色,提醒他做好被安迷修揍的准备吧。
“如果你不还手,也许还有破镜重圆的可能。”
学院很大,想找到一个人并不容易。不过他够走运,正好看到安迷修从教学楼出来走向通往图书馆的小径。雷狮脚步很轻,轻微的摩擦融入风吹树叶的窸窣声里,安迷修也因此一直没注意到身后跟了一个人。
当那条小路差不多走了一半时,雷狮毫无预兆地叫住了他。
“——安迷修。”
他看到安迷修脚步一顿,背对他,停在那里很久很久。雷狮也没有再出声,只是耐心地等待他转身。他们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就连窸窸窣窣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
像隔了一片结界,里面是独属于他们的时间。
安迷修转过身,握着法杖的手微微用力。他眉头紧锁,紧紧盯着雷狮的眼睛。雷狮也注视着他,认真地将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收入眼里,他看到那潭澄澈青碧的泉水不再平静,而是酝酿着惊涛骇浪。令雷狮惊讶的是,那双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安迷修手臂一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举起了魔杖。眩目的魔法阵瞬间自尖端绽开,复杂符文里燃着荧绿色的流火。安迷修看起来很生气,即使在这种针锋相对的境况下,雷狮居然还有心思想,那光芒的颜色就和安迷修的眼睛一样美。
光芒愈发眩目,雷狮被刺得睁不开眼,不得不用手臂抵挡那阵光芒。他觉得那应该是攻击魔法,但他没打算反抗,甚至没有制作一个简陋的防御罩。因为无论是什么,他都会硬生生接下这一招。
等他已经准备好迎接预料中的疼痛时,却听见一阵轻微的爆裂声。一瞬间眼前一片鲜红,但那不是血,而是飞扬的漫天花雨。玫瑰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落在雷狮的肩头。雷狮甚至能嗅到浓烈的花香,它们火红热烈的色彩一如数年前的那个黄昏。
他看到安迷修穿过层层叠叠的花雨,狠狠地扑过来,用力地抱住他,力道之大像要将他揉进身体里。他们的斗篷被风吹得肆意飞扬,还沾上了不少花瓣,但他们都无心去管。
安迷修埋在他的颈间,他们靠得极近,所以即使他声音闷闷的雷狮也能听清楚。
“.....你送的花凋谢了,我把玫瑰花瓣收集起来。”
雷狮回抱住安迷修,头一次手无足措。他在安迷修的耳畔轻轻说:“下次再送你一捧新的。”
安迷修扑哧一笑,似乎被他的反应逗乐了。雷狮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两人头一次笑得那么坦诚,那么开怀,无拘无束得像回到了那段年少轻狂的时光。
他们在漫天花海中紧紧相拥,而雷狮的瓶中船也一瞬间爆发出从未有过的耀眼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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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局势的反转让安迷修走路如同乘风,雷狮的出现是予以控告方的有力的反击。当事人在场,准备工作充足,最后的关键阶段他们走的并不艰难。毫无疑问,他们是胜利的一方。
安迷修之后并没有打算再留在学院,他去和原来的同事们告别。
“你的梦想难道不是当个教书匠吗?”雷狮倚在门口,看他收拾剩下的行李。
“说来惭愧.....”安迷修直起身子,擦了擦汗,尴尬地笑,“其实在下小时候想当个骑士,去各个地方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们,就像我的师傅那样。”
“后来意外发现我有点魔法天赋,师傅就兴冲冲地送我去学院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伸出手指挠了挠自己的侧脸。
雷狮闻言却忍不住笑出声。
“哈,真不巧,我小时候想当个海盗。”雷狮大笑,肩膀起伏着,“海盗和骑士可是对立的,结果呢?咱们都阴差阳错地成了魔法师。”
“是啊。”安迷修将收拾好的背包甩到肩膀上。他已经脱去了魔法师的外袍,转而换上了衬衫长裤。他辞去了学院魔导师的工作,在数天前,同事们就给他开过了欢送会。
他最后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有不舍,但他从不后悔。他轻声对雷狮说:“走吧。”
自由和彼此,现在他们都有了。
安迷修第一次离开山谷,第一次穿过重重密林。当看到面前一望无际的海岸线时,他忍不住睁大眼睛惊叹。青碧的眼里倒映着盘旋的洁白海鸥,一碧如洗的天空,和层次分明的深邃的海洋。水天交接的那道线在阳光下不甚明显。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大海,他也头一次后悔起为什么没能早点看到这副景象。
“现在也不迟。”雷狮说。他像一个合格的向导介绍着,解答安迷修的所有疑惑,语气神态间无不骄傲。
“看来无论是骑士和海盗,我们的梦想仍有相似之处,那就是自由。”在准备登船前,雷狮突然说。
两人相视一笑,肩并肩走向西泽瑞尔海港。他们一同踏上了自由的征程。
End
文笔配不上手书
授权一个月前就拿到了,结果拖到现在,我高估了我的肝【泣